第二百四十八章 安抚王殷(下)(1/1)
杨骏微微欠身行礼,眼神敏捷地掠过桌上那三只空空如也的酒盏,显然,王殷方才刚和人喝过。营帐一隅,兵器架上悬挂着一柄长刀,其上“殷”字铭刻因被摩挲得发亮,这正是昔日伴随郭威南征北战的贴身利刃,见证了无数烽火岁月。
此情此景,不言而喻,王殷非但先前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即便是此刻,亦似乎有意无意地提醒着,那份不忘初心的傲骨犹存,挑战之意暗藏其中。
杨骏略作停顿,语调平和而深沉地开口:“节度使大人言重了。陛下体恤大人镇守魏博之辛劳,特遣在下前来,聊表慰问之情。”
至于他袖中的密函,在没有确认王殷的态度之前,杨骏是万万不敢提及的。
王殷的目光轻轻掠过杨骏,随即举起酒碗,豪迈地一饮而尽,酒液不羁地自嘴角滑落,沿着他胸前泛着冷光的铠甲蜿蜒而下,留下斑驳深色痕迹道:“慰问?哼,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专程来探我虚实的吧?”
此言一出,周遭骤时陷入一片沉寂,唯余烛火微微摇曳。王殷猛地一掷,将酒葫芦重重墩于案几之上,激起一阵震颤,烛火随之轻颤,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份不凡的气势。“王峻在开封府受了不公,陛下非但不急于抚慰,反倒将目光投向我这魏博军中——莫非,是惧我王殷会为他仗义执言?”
杨骏心头一紧,暗道一声果然。王殷开口便直指王峻,护犊之意溢于言表,毫不遮掩。他迅速调整心绪,声音沉稳而响亮:“陛下有言,王相之事,乃朝廷内部之纷争;而魏博军,乃是大周之基石,稳固如山,绝不会因个别之人而有所动摇。”
王殷朗声大笑,那笑声豪迈而有力,震得营帐顶上的灰尘轻轻抖落,如同细雨般簌簌而下:“柱石?哼,想当年邺都那场惊心动魄的兵变,是谁不顾生死,提着项上人头,护着陛下冲出重重包围?是我,王殷!是我魏博军的儿郎们!如今,陛下高坐龙椅,江山稳固,倒是嫌我们这些藩镇碍手碍脚了?王峻欲掌枢密院,欲入宰相府,还想留个藩镇作为退路,有何不可?难道非要将我们这些功臣逼到绝境,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才算是遂了某些人的心意?”
王承诲猝然踏前一步,膝弯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砖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与决绝:“父亲大人!陛下已有明言,只要此次王峻之事你不插手,太师之尊荣、东京开封府中的豪华宅邸,一切皆不减分毫,你又何必如此执拗呢?”
王殷闻言,铁鞭猛然抽击在案几边缘,“啪”的一声脆响,木屑如细雨般四溅,他的语气冷硬而坚决:“混账东西,给我住口!我王家历代以来,忠心耿耿镇守魏博,岂是说放弃便能放弃的?你在开封府那繁华之地待得久了,莫非连祖宗的根基所在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还是说,你的心已被京城的浮华所迷,看不上这生你养你的乡土了?”
王承诲的头愈发低垂,声音里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孩儿未曾忘却。但魏博麾下三万铁骑,其背后倚靠着的是百万黎民苍生。倘若战火一旦燃起,黄河两岸那片郁郁葱葱的桑田,恐怕将尽化为焦枯之地。父亲心中所愿,莫非真是这般满目疮痍的魏博吗?”
帐内瞬间沉寂,唯余烛火摇曳,光影在王殷脸上跳跃,他紧握铁鞭的手指轻轻颤抖。蓦地,他将目光转向杨骏,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陛下遣你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杨骏沉默不语,仅以一瞥示意账内情形,王殷瞬间心领神会,其深意不言而喻。他轻轻颔首,对一旁的黄德平吩咐道:“黄将军,杨大人不辞辛劳远道至此,你且前去查看一番,那为我们接风洗尘的酒宴筹备得如何了?”
黄德平作为王殷麾下最为倚重之人,平日里备受信赖。但此刻,鉴于杨骏那微妙而明确的暗示,王殷不得不巧妙地寻了个由头,将他暂时支开。
杨骏见状后,深吸一口气,终于将密函递到案上:“陛下有言,若王相能念及故土,自愿归乡,陛下必保其家族周全。此番前来,只为向节度使大人详陈个中原委,非是陛下薄情寡义,忘却往昔情谊,实乃王峻步步紧逼,咄咄怪事连连。且不提其他,单说侯爷郭荣,那可是陛下的骨血至亲,如今却因王峻之故,竟连入京觐见陛下一面都成了奢望,陛下心中之苦楚与忍耐,已至极限。陛下托我转达,望节度使大人能洞悉圣意,莫要误解了陛下的一片苦心。”
王殷的面色悄然掠过一抹异色,尽管他对朝中风云变幻略知一二,可真要让他鼓起勇气,重蹈勤王之覆辙,那份决心于他而言,无疑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其一,郭威之威名赫赫,不过三年光景,大周已显露出一派盛世繁荣的气象,其治国之才,不容小觑。其二,时过境迁,昔日之勇与今日之局大相径庭,仅凭他麾下这点人马,怕是壮志难酬,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正因如此,他初至之时,便对杨骏施展了一番威慑,那份心思,昭然若揭。
王殷缓缓自杨骏手中接过那封沉甸甸的密函,指尖轻轻摩挲过封口的火漆印记,一张泛黄的纸笺悄然展现在眼前,其上跃动着的是再熟悉不过的笔迹:“王殷兄弟,见字如面……”
此刻,帐内唯余烛火轻轻摇曳,发出细微而持续的“呲呲”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在这紧张的氛围之中。王承诲与杨骏二人,心弦紧绷,面色凝重,内心犹如翻涌的波涛,难以平息。他们暗自揣度,陛下这封饱含深情与厚望的亲笔信,究竟能否穿透王殷的心防,让对方改变心意?使魏博之地免遭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