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百草堂之莨菪子(天仙子)(1/2)
平安镇坐落在群山褶皱里,晨雾像轻柔的药纱,裹着青石板路蜿蜒向镇口。百草堂的木门“吱呀”推开时,王宁的身影已在药柜前伫立许久。他身着靛青长衫,袖口磨得泛白,露出半截沾着药香的手腕,指节粗大却动作轻柔,正将新晒的天仙子种子收进锡盒。
“哥,李大娘的药该煎了!”王雪像只欢快的山雀从后堂窜出,羊角辫上还沾着晨起采药的草屑。她身着月白短襦,腰间布囊晃荡着铜铃,这是跟着王宁采药时,用来驱蛇虫的。王雪蹦到药柜前,鼻尖凑近锡盒:“天仙子的味儿还是这么冲,昨儿给李大娘配药,我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就怕称错份量。”
王宁回头,眼角笑出深深的纹路,“这味药性子烈,得像侍弄刚出生的娃娃般小心。”他抬手理了理王雪额前的碎发,“你记着,天仙子三钱能止痛,过了量就是毒,就像这山里的云雾,看着软和,迷了路也能要人性命。”
此时,镇口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李大娘扶着墙,佝偻着身子挪进百草堂,满是皱纹的脸煞白如纸,裤脚还沾着晨露打湿的草渍。“王大夫,这肚子绞得我……”她话未说完,便蜷缩在竹椅上,冷汗顺着眼角的皱纹往下淌。
王宁迅速走到药柜前,目光在数十个药斗间穿梭,指尖准确停在标着“天仙子”的锡盒上。他取出三钱天仙子,又搭配了当归、白芍,动作行云流水,却又带着难以言说的郑重。药碾子在石槽里转动,“咯吱咯吱”声中,药香渐渐弥漫。
药熬好时,日头已爬过窗棂。王宁端着黑陶碗,碗沿凝着细密的水珠,递到李大娘面前:“大娘,这药趁热喝,管您的绞痛。”李大娘颤抖着接过,药汤刚入口,眉头便缓缓舒展,浑浊的眼重新有了神采:“王大夫,您这手,比观音菩萨的净瓶还灵!”
与此同时,镇西济生堂的门板被摔得“哐当”响。孙玉国扯掉长衫上沾的药渣,瞪着账本上惨淡的数字,腮帮子鼓得像含着两颗核桃。“都是那王宁的天仙子捣鬼!”他咬着牙骂道,肥厚的手掌拍得算盘珠子乱颤,“一个胃肠绞痛、一个咳嗽气喘,全被他用天仙子治好了,这平安镇的人,难不成都成了他百草堂的信徒?”
一旁的刘二狗缩着脖子,眼睛滴溜溜转:“孙老板,要不咱……也进些天仙子?”“进?”孙玉国斜睨他一眼,三角眼透出阴鸷,“那药我瞧过,药性诡谲得很,王宁能拿捏准,咱可没那本事。但……”他突然阴笑起来,“要是他拿捏不准呢?”
刘二狗心里“咯噔”一下,却见孙玉国朝他勾了勾手指。两人凑到一处,孙玉国压低声音,说出一番话,惊得刘二狗眼角的痦子都跟着抖。
猎户赵叔扛着猎弓闯进来时,王宁正给新收的天仙子分类。赵叔五大三粗,粗布短褂上全是松针,进门就嚷:“王大夫,您快瞧瞧,我这喘气跟拉风箱似的,山上的獐子都追不上咯!”他扯开衣襟,胸膛剧烈起伏,活像风箱里的活塞。
王宁搭上他的脉,沉吟片刻:“赵叔,您这咳嗽气喘拖得久了,得用天仙子镇一镇。”说罢,又仔细调配药材,还特意加了润肺的贝母。赵叔喝下药,没过半个时辰,呼吸竟真的平顺许多,咧着大嘴直乐:“王大夫,您这药,比我打猎的老猎枪还管用!”
镇民们口口相传,百草堂的门槛都快被踏破。王宁忙得脚不沾地,却始终笑得温和,每一味药都称得仔细,每一副方都斟酌再三。王雪在一旁帮忙,看着兄长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爹也是这样守着药柜,给乡亲们治病,那时候天仙子的种子,还是爹带着他们兄妹俩,去后山亲手采的。
暮色渐浓时,张阳背着药篓踏进百草堂。他身着灰布长衫,腰间别着个绘着药草的皮囊,风尘仆仆却眼神明亮:“王兄,听闻你又用天仙子救人,我这特地从山外带来些新炮制的法儿!”王宁眼睛一亮,两人凑到案前,展开一张旧羊皮纸,上面画着天仙子在不同地域的形态,还有各种奇妙的配伍。
药香缭绕中,没人注意到,济生堂的阴影里,刘二狗正鬼鬼祟祟盯着百草堂的灯火,像只伺机而动的老鼠。而山路上,钱多多的马车正颠簸着往镇里赶,车厢里的劣质天仙子,在月色下泛着诡异的光,一场风暴,正悄然逼近这宁静的小镇。
钱多多的马车在山路上晃得厉害,车厢里的劣质天仙子像不安分的虫,随着颠簸相互挤压。他掀开布帘,望着远处平安镇若隐若现的轮廓,眉头拧成绳——孙玉国给的银子沉甸甸,可良心这东西,到底该不该喂了狗?
“当家的,再磨蹭,天就黑透啦!”车夫的吆喝打断钱多多的思绪,他忙不迭放下帘布,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油纸包,那是孙玉国塞来的“定心丸”,可他总觉得,这纸包里裹的不是好处,是灾祸的引子。
与此同时,百草堂内灯火通明。张阳与王宁探讨天仙子的炮制之法,从“酒浸去毒”谈到“炒香减性”,连王雪都听得入了迷,往炭炉里添炭的动作都慢了半拍。张娜端着熬好的紫苏茶进来,青瓷盏沿凝着水珠,“你们聊得火热,也不怕口干舌燥。”她笑着将茶盏分到众人手边,素白的襦裙掠过药柜,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药香。
林婉儿倚在门框上,腰间佩剑轻轻晃荡。她今日换了身利落短打,墨发用布带随意束起,耳后还沾着片草药叶——这是帮王雪晒药时落下的。“这天仙子,”她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霜的刀刃,“当年我在北疆,被流矢射中肩胛,伤口溃烂生脓,是一位老军医,用天仙子混着獾油给我敷,那滋味……”她撩起袖口,露出一道浅疤,“疼得我想咬舌,可也真把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
众人听得入神,王宁却敏锐蹙眉:“北疆苦寒,药材难寻,老军医这般用天仙子,是险中求胜。咱们在这平安镇,还是得守着规矩,精准拿捏剂量,这药性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像重锤砸在人心上。
王雪跑去开门,却见刘二狗缩在门边,裤脚沾满泥点,眼神躲躲闪闪:“王、王大夫,我家……我家表舅突然犯了咳喘,快、快不行了!”王宁没多想,抓起药箱就要走,张阳眼神微动,却被林婉儿轻轻拽住衣袖——她总觉得这刘二狗不对劲,可到底哪不对,又说不上来。
出了百草堂,夜色像墨汁泼在地上,刘二狗在前头带路,脚步踉跄得蹊跷。王宁跟在后面,药箱随着步伐轻晃,里头的天仙子、贝母等药材相互碰撞,发出细碎声响。转过街角,刘二狗突然钻进一条狭窄小巷,巷道两侧墙皮剥落,阴影里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
“刘二狗,你表舅家怎会在这?”王宁出声询问,话音未落,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披头散发的外乡客撞了出来,眼神涣散,口中胡言乱语,见人就抓挠,活像被恶鬼附了身。刘二狗尖叫一声“表舅”,便躲到王宁身后,浑身发抖。
王宁迅速稳住心神,搭上外乡客的脉,只觉脉象紊乱如麻,再看其面红目赤、狂躁不安,心中已有判断:“是痰迷心窍的癫狂症,需用天仙子镇心安神。”说罢,从药箱取出天仙子,搭配菖蒲、远志,匆匆配了剂药。他哪里知道,这药箱里的天仙子,早已被掉包——钱多多的马车,午时三刻就进了镇,刘二狗趁王雪晒药时,用劣质天仙子换了真货。
药煎好灌下,不过半盏茶功夫,外乡客突然抽搐起来,口吐白沫,瞳孔散得像墨点,连指甲都泛了青。王宁大惊失色,忙要再探脉息,却被刘二狗撞得一个踉跄:“你、你这庸医,把人治成这样!”巷道口不知何时聚了好些镇民,孙玉国挤在人群里,三角眼闪着阴毒的光,“王宁啊王宁,你百草堂不是济世救人吗?怎么把人往死里治!”
王雪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急得眼泪直掉:“不可能!我哥配药最仔细……”话没说完,就被孙玉国截断:“好妹妹,你就别护着他了,这药里的天仙子,我看就是毒药!”镇民们议论纷纷,有摇头叹息的,有小声咒骂的,王宁攥紧药箱,指节泛白——他不信自己会出错,可眼前外乡客的惨状,又让他心乱如麻。
林婉儿挤开人群,眼神如刀剜向刘二狗:“你带路时故意绕远,还在巷口放风声引这外乡客出来,说,是不是受人指使?”刘二狗腿一软,差点跪下,却被孙玉国狠狠瞪了一眼,只能硬着头皮嘴硬:“我、我没有!是他医术不行!”
张阳匆匆赶来,蹲下身翻看药渣,指尖捻起一粒天仙子,放在鼻下嗅了嗅,脸色瞬间煞白:“这、这不是正经天仙子!正经天仙子虽烈,却有股苦香,这粒……”他没说完,王宁已明白过来,猛地转身看向孙玉国:“是你换了我的药!”孙玉国却仰天大笑:“王宁,你可别血口喷人!谁瞧见我换药了?倒是你,把好好一个外乡客治成这样,今日不给个说法,这百草堂,就别想开下去!”
人群骚动更甚,王雪急得要去翻药柜找证据,却被王宁按住肩膀。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如钟:“孙玉国,天仙子虽有毒,但若用得精准,能救人于水火。我王宁行医多年,从未敢轻慢药材。今日这事,定是有人暗中使坏!”说罢,他看向张阳,“张兄,还请你以药师之名,查验这药渣真伪。”
张阳点头,从怀中掏出个小巧的银秤,细细称量药渣里的天仙子,又取出自己游历带回的正宗天仙子对比。不多时,他起身朗声道:“各位乡亲,这药渣里的天仙子,色泽暗沉,气味杂秽,分明是劣质伪品!”镇民们愣住,孙玉国的脸却青一阵白一阵。
可孙玉国仍不死心:“就算是伪品,也是你百草堂的药柜里拿的!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以次充好!”这话像把刀,又扎回人心。王宁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已满是决然:“好!那我便以身家性命担保,定会查出真相!若真是我百草堂的错,甘愿闭店赔罪!”
此时,钱多多在暗处看得心惊肉跳,手心里全是汗。他想起孙玉国威逼他时说的话:“你若不办这事,往后别想在平安镇卖一粒药!”可眼下这局面,若事情败露……他咬咬牙,转身想跑,却撞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林婉儿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佩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脸色惨白:“钱老板,这么着急走,是要去哪呀?”
巷道里的风突然冷了几分,王宁望着林婉儿拽回来的钱多多,望着人群中闪烁其词的刘二狗,望着死咬不放的孙玉国,知道这场因天仙子而起的风波,才刚刚露出狰狞的爪牙。而百草堂的声誉,镇民的信任,还有天仙子这味药,都被卷进这暗流里,不知能否平安上岸。
钱多多被林婉儿的剑鞘抵住后腰时,腿肚子抖得像筛糠。他偷瞄着巷子里攒动的人影,喉结滚了滚,声音发飘:“林、林姑娘,有话好好说,我就是路过……”林婉儿冷笑一声,剑鞘又往前送了半寸:“路过?路过能把脚崴进百草堂后墙的排水沟里?”
这话像惊雷炸响,王宁猛地回头——后墙排水沟是他平日倾倒药渣的地方,前日还嘱咐王雪清理过,怎会有外人踪迹?刘二狗听得面如土灰,下意识往孙玉国身后缩,却被孙玉国狠狠推了出来:“你缩什么!难不成真做了亏心事?”
张阳蹲下身,用银针挑起钱多多衣襟上沾的碎屑,放在鼻尖轻嗅:“这是天仙子的种皮碎屑,而且……”他捻起碎屑对着灯笼照,“质地发潮,带着霉味,和方才外乡客药渣里的劣质天仙子,是同一种。”
镇民们“嗡”地炸开了锅,李大娘拄着拐杖往前挪了两步:“钱老板,你可是咱们平安镇的药材大户,怎么能干这种以次充好的勾当?”钱多多被问得汗如雨下,眼珠乱转着想狡辩,却被林婉儿按住肩膀——她指尖的力道带着常年练剑的劲,捏得他骨头生疼。
“说!”林婉儿的声音像淬了冰,“谁让你送的劣质天仙子?又是谁让你把药换进百草堂的?”钱多多偷瞄孙玉国,见对方眼神凶狠如狼,心里一横,正要把罪责全揽下来,却听王宁忽然开口:“钱老板,你做药材生意多年,该知道‘药行无欺’四个字的分量。天仙子是药,能救人也能杀人,你若知情不报,往后这平安镇,再无人敢用你送的药。”
这话戳中了钱多多的软肋。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忽然“噗通”跪在地上:“是孙玉国!是他拿我在邻镇偷税的账本要挟我,逼我弄来这批劣质天仙子,还说……还说只要搞垮百草堂,往后平安镇的药材生意,全归我做!”
孙玉国气得跳脚,肥硕的身子抖得像筛糠:“你胡说!血口喷人!”可他的辩解在钱多多声泪俱下的控诉里,显得苍白无力。刘二狗见势不妙,“扑通”也跪了:“我招!是孙老板让我假装请医,引王大夫出去,他趁机让钱老板换药箱里的天仙子……我、我也是被他逼的啊!”
真相像被剥开的药壳,露出里面的龌龊。镇民们看着孙玉国的眼神,从怀疑变成了鄙夷。孙玉国还想挣扎,却被几个年轻力壮的镇民按住——他们中,有被李大娘劝说着去百草堂看过病的,有受过王宁恩惠的,此刻都红着眼,像护着自家亲人般护着百草堂。
就在这时,后堂传来张娜的惊呼:“外乡客醒了!”众人连忙涌进去,只见那外乡客靠在床头,脸色虽仍苍白,眼神却清明了许多。他看到王宁,挣扎着要起身:“大夫……对不住,方才我……”王宁忙按住他:“你身子虚,先躺着。”又转身对张娜道:“按我方才开的方子,用正宗天仙子再煎一剂,这次我亲自盯着。”
药炉上的水“咕嘟”冒泡,王宁守在炉边,寸步不离。火光映在他脸上,能看清他下颌紧绷的线条——今日这事,虽不是他的错,却让他更明白,用药如用兵,半点马虎不得。张阳站在一旁,看着他精准称量药材的样子,忽然道:“王兄,我想起在滇南时,见过老傣医用天仙子配曼陀罗,说是能治风湿痹痛,只是那方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