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军粮之战(2/2)
范文程抚掌大笑,镜片后的皱纹里都透着精明:“陛下这招釜底抽薪,真是高见!赵新兰的库房空空如也,又要北上追剿萧宗真,哪还有余粮给我们?她若交不出粮,便是背盟,我们正好有理由暂歇兵戈,看她怎么饿着肚子打大同!”
帐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毡帘上,发出簌簌的声响。皇太极望着帐外漆黑的夜色,仿佛已看见赵新兰接到通牒时的窘迫。他将弯刀归鞘,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传令下去,让使者把姿态做足,最好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范文程躬身应下,转身时瞥见案几上那封来自沈阳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场棋局里,东齐是枚快被吃掉的弃子,大启是势头正盛的强敌,而他们大清,要做那个隔岸观火的人。
烛火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与地图上的疆域重叠。远处太原府的城头偶尔闪过巡逻的火光,像颗疲惫的星子,在这场多方角力的夜色里,忽明忽暗。
天刚蒙蒙亮,太原府衙的门轴便发出“吱呀”声响。范文程穿着一身藏青色锦袍,袖口绣着低调的云纹,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礼盒的随从,神态自若地站在庭院中,仿佛不是来交涉,而是来赴一场寻常早宴。
赵新兰身着玄色常服,刚听完种师道的防务汇报,见他进来便抬手示意:“范先生倒是早。”她目光落在那两个礼盒上,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昨夜白飞回报,库房里连像样的绸缎都凑不齐,对方此刻送礼,分明是故意做态。
范文程拱手笑道:“公主殿下早安。今日前来,一是向殿下辞行,我主已决定返回沈阳,特命在下前来告辞;二是……”他话锋一转,镜片后的目光陡然锐利,“去年冬盟时,大启答应给我大清的五万石军粮,至今尚有三万五千石未到,还请殿下今日便结清。”
赵新兰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茶沫在水面晃出细小的涟漪:“军粮之事,容后再议。待贵军返回沈阳,我自会让人押送过去,绝不拖欠。”她放下茶盏,声音平静无波,“千里送粮不易,如今太原刚定,沿途盗匪横行,贸然运送怕是不安全。”
“公主说笑了。”范文程突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大启眼下是什么境况,我们心里都有数。库房空空如也,商户被搜刮得连门板都不剩,您说等我们回去再给,到时候怕是连个送信的人都找不到了——找谁要去?”
他向前半步,语气里的笑意渐渐褪去:“我主急于返回沈阳,最多再等一周。这三万五千石军粮,若是凑不齐,便是大启违约。盟约上写得明白,违约者当承受我大清的怒火,到时候兵戎相见,可怪不得我们不顾道义。”
赵新兰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佩剑上:“范先生这是……强逼我大启拿出粮食?”帐内的亲卫瞬间绷紧了神经,手按刀柄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范文程却毫不在意,反而抚掌轻笑:“呵呵,公主此言差矣。什么时候要求兑现承诺,也成了强逼?”他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大启自诩礼仪之邦,总不能说过的话不算数吧?”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扫过窗外空荡荡的街巷:“实话说了吧,我们就是瞧见贵军无期限地‘借用’商户粮食,才不得不如此。那些被敲开房门的掌柜、被抢走存粮的百姓,哪个不是敢怒不敢言?”他摊开手,语气带着几分嘲弄,“要不要信守承诺,公主您自己看着办。一周时间,足够筹措了。”
“告辞。”范文程深深一揖,转身便走,藏青色的袍角扫过门槛时,连头也未回。
赵新兰望着他的背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直到那抹藏青色消失在巷口,才猛地将茶盏掼在案几上。青瓷碎裂的脆响里,她低声嘶吼:“欺人太甚!”
亲卫们噤若寒蝉,谁都看得出,这位素来镇定的公主殿下,此刻是真的动了怒。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满地的瓷片上折射出刺眼的光,像极了范文程离开时,镜片后那抹得意的冷光。
种师道从屏风后走出,望着地上的碎瓷片,沉声道:“殿下,范文程是故意的,他就是想逼我们在军粮上让步。”
赵新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镇定,只是眼底的疲惫更深了:“一周……”她喃喃自语,指尖划过案几上的地图,最终落在大同的位置,“萧宗真还在大同等着,这边又被死死拿捏,这粮食,到底该从哪里来?”
种师道的目光落在案几的碎瓷片上,忽然压低声音:“公主殿下,眼下还有一处地方,应当存有足够的粮食。”
赵新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随即又沉了下去:“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纵兵抢粮?”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甚至抢的还是……”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她想起那些在天门阵前浴血的士兵,想起太原府里嗷嗷待哺的伤兵,可抢粮这两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舌尖发疼。
种师道缓步走到地图前,指尖重重戳在太原以北的一个小点上:“五台县。”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吞没,“李星群曾在那里做过知县,据说他治理得法,百姓殷实,就算经历战火,私藏的粮食也绝不会少。”
赵新兰的呼吸骤然停滞。五台县……她想起李星群偶尔提起的那个地方,说那里的百姓会在秋收后把粮食藏在地窖里,说那里的孩童能背出他写的《劝农诗》。她下意识地摇头:“不行,那是李星群苦心经营的地方,百姓们……”
“殿下!”种师道突然提高声音,苍老的脸上露出决绝,“范文程只给我们一周时间!大同的萧宗真还在喘息,伤兵营每天都有人因为缺药断粮死去!”他指着帐外,“那些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弟兄,难道要让他们活活饿死吗?五台县虽富,可眼下,只能顾全大局!”
赵新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帐内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每一声都像在拷问——一边是信守道义的底线,一边是十万将士的性命。她终是缓缓睁开眼,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沙哑:“这件事……谁去做?”
种师道嘴角勾起一抹阴沉的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我们军中不是有位姓王的监军吗?”他刻意加重了“监军”二字,“他素来与李星群不和,前几日还因粮草调度的事与李星群在帐中争执。让他去做这件事,名正言顺——就算将来有人追究,也只会算在他与李星群的私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