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沉梦年鉴:2013 2(2/2)
物理老师是个头发稀疏、说话带着浓重口音的中年男人。
他正用粉笔在黑板上吱吱呀呀地画着复杂的滑轮组受力分析图,唾沫星子随着讲解激情四溅。
下午的阳光慵懒地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长长的光影,空气里粉笔灰在光柱中无声地悬浮、旋转
一切都沉闷得让人昏昏欲睡,曹子豪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百乐笔,目光随意地在教室里逡巡
前排几个学霸挺直腰板,目光炯炯,后排几个“觉主”已经小鸡啄米;更多的人则是眼神放空,神游天外。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教室后门上方那块小小的、镶嵌着磨砂玻璃的观察窗。
通常那里是空的,只有走廊透进来的、被模糊化的光线。但此刻,磨砂玻璃后面,似乎有影子在晃动。
不止一个
不是老师巡查时那种刻意放轻脚步的身影,也不是学生路过时好奇的一瞥。
那影子……很僵硬,也很……凝滞,像是几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挤在狭窄的走廊里,身体紧贴着玻璃,向内窥探的姿态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专注。
轮廓在磨砂玻璃的阻隔下模糊不清,但曹子豪莫名觉得,他们的姿态透着一股……非人的协调感,一种冰冷的审视,与这间被粉笔灰和少年汗味充斥的教室格格不入。
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他尾椎骨窜起,瞬间爬满了整个后背。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假装认真看黑板上的滑轮,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那块磨砂玻璃。
影子持续了大约五六秒,然后,如同被按下了删除键,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惊悸只是他盯着手机屏幕太久产生的幻觉……
是巡堂的教导主任?还是隔壁班走错地方的家伙?
曹子豪试图用理智说服自己,但心底那点冰凉的异样感却顽固的粘附着,像衣服上擦不掉的一道顽固油渍。
讲台上,物理老师还在激情澎湃地讲解着动滑轮的省力原理
那抑扬顿挫的声音,此刻听在曹子豪耳中,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想看看周围是否有人也注意到了这诡异的瞬间。
目光掠过一排排课桌,无意间撞上了吴欣怡抬起的视线。
她似乎也刚从某个方向收回目光,眉头微蹙,脸上惯常的平静被一丝极淡的、类似困惑的裂痕打破。
镜片后的眼神没有了沉浸在小说世界时的迷离雾气,反而透出一种清醒的、带着警觉的锐利,正投向教室后门的方向。
两人的视线在沉闷的空气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没有任何语言,没有任何表情的交换。
但曹子豪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与自己心中那片冰凉阴影高度重合的疑云。
窗外操场上跑步声、打球声,热闹的很。
教室里的滑轮组,在物理老师的粉笔下,依旧在无声地转动着,牵扯着看不见的力。
开学第三周的周一,教导主任那张总是板着的脸罕见地挤出一丝笑容,在升旗仪式后的例行讲话中宣布,有几位“特殊情况”的学生将转入初二年级。
消息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短暂的议论,又很快被课业和琐事淹没。
直到第二天上午,当班主任李老师领着三个陌生的身影走进初二三班时,教室里才真正掀起一阵低低的骚动。
“安静!”李老师用板擦敲了敲讲台,粉笔灰簌簌落下
“这三位是新转来的同学,大家欢迎。”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三个新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三个新同学站在讲台旁,像三尊塑像,散发着与这间充满少年汗味和粉笔灰气息的教室格格不入的僵硬气息。
第一个是男生,很高,几乎要顶着门框,但肩膀却习惯性地微微缩着,像随时准备躲避什么。
他穿着崭新的深蓝色校服,拉链一直拉到下巴,遮住了里面的衣服。
头发剃得很短,几乎是贴着头皮的青茬,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很大,眼白微微泛着点灰蓝,瞳孔却异常的黑
他的瞳孔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视线扫过教室时,没有任何好奇或怯懦,只有一种冰冷的、快速评估的锐利。
他叫张海,名字普通得如同他刻意收敛的存在感。
第二个是个女生,中等个子,身材结实,像一棵根系发达的小树。
她的校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清晰流畅。
同样崭新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却显得紧绷绷的,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里面的力量撑开。
她扎着简单的高马尾,发丝根根紧绷,没有任何碎发,脸型方正,颧骨略高,眼神警惕得像一只随时准备扑击的豹子
目光飞快的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同学的脸上扫过,目光接触时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观察
她叫王莉。
最后一个男生,体型偏瘦小,脸色比张海还要难看,蜡黄中透着一股青灰
额头上还沁着细密的冷汗,嘴唇微微颤抖,像在忍受某种巨大的痛苦或者恐惧。
他的校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双手紧紧抓着一个普通的黑色双肩包,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的眼神躲闪、飘忽,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偶尔飞快地扫一眼窗外,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来。
而他叫刘小峰。
“好了,张海,你坐那里。”李老师指了指曹子豪斜后方的一个空位。
张海没有任何表示,迈着无声却异常精确的步伐,径直走过去坐下,动作没有丝毫多余。
他的目光在掠过曹子豪桌上的手机时,极其短暂地停顿了零点一秒,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深井般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