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1）
２８章离别
建安十四年，秋，荆州刺史刘琦，殁。
当日回到院子，我累瘫了，倒在床榻上动弹不得，任凭辛夷如何唤我我都不理，魂魄都要去和周公下棋了。正当我快要睡着之际，刚离开没有半柱□□夫的诸葛又转道回来了。他面色难看的站在我的榻前，似乎两片薄唇有千斤之重，他稳着我的肩头，弱弱地跟我说∶“婼儿，不管你待会听到什么，我都要你挺住。”我看他满脸严肃，手里还握着一块布帛，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不停算着，在这个时代里，能让我撑不住的事情是什么？
我还没有时间想出来答案，就听得诸葛说∶“刘绮，没了。”
什么叫没了？我的身子突然软的像泥鳅一样，蜿蜒而下，只觉得心跳加速，身子不稳，抖抖索索地攀着他的臂弯，眼睛黏的似有淤泥，和着泪水，看不清诸葛的脸，我声音颤弱无力得问着：“刘琦他怎么了？怎么没了？”我不敢相信，他刚刚来信说在襄阳一切安好，怎么一下子就没了？
“婼儿，他痨病成疾，早已病入膏肓，我曾与你说过，他得的是不治之症……”
我捂着耳边不愿意去听这些，我只知道刘琦说他在襄阳觅得良医，病已好了大半！
“你骗我，我不信，我不听。”
“婼儿，襄阳使者快马加鞭而来，襄阳至此四百里的路程，刘琦他走了也应有一日了。”
那我还有机会再见他最后一面了！我突感希望，忙擦了眼泪，强逼自己镇定，祈求诸葛：“阿北，你让我去看他最后一面，我就他一个朋友，况且他也是为了汉室操劳而亡的，咱们理应去祭奠一下他啊……”
诸葛皱着眉头，嘴唇紧闭成一条直线，面有难色，他支吾开口：“可主公已派了云长去料理后事……好了，婼儿，你别着急，我想法子让你去便是，你振作些，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你去呢！”
我到底在刘琦下葬那日赶到了襄阳，关羽怕我不会骑马，坐马车太耽搁时辰，我便带着五月载我去，他再没什么理由拒绝，路途虽不遥远，马不停歇，路上关羽担心我吃不消，几次要停下车队稍作休息，被我拒绝，五六个时辰的长途驾马，确实颠的我身子撒架，强打着精神进了襄阳城，快要到郡守府的时候，却怎么也抬不动脚，站在街角，远远望见府邸门檐两处挂着白布，心里一阵阵绞痛，若不是五月扶着我，我可能当下就会晕倒在地，不省人事。我前脚刚踏进府邸，便看见里面火气冲天，拉着一个急急忙忙跑路的小厮，问他为何如此惊慌，他含糊的说什么要火葬了刺史，我忽的耳鸣，脚底不稳，眼前一阵漆黑，过了好一会才镇静下来，一想到他们要火烧刘琦，心下更是紧张千万，火急火燎地抬脚奔进去。不是说古人死后要留得全尸，敬重天地鬼神吗？为什么要火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刘琦！
“唔唔唔——呦呦——”一群头戴瘆人面具，手指长矛，身穿奇异衣着的人正八字喇腿围着木堆架起的火架跳动，嘴里发出一些我听不懂的古怪声音，火烧着木柴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烟雾冲天，熏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止不住的流着眼泪，而此时，我的朋友刘琦他正安安静静的躺在木堆之上，眼瞅着火势就要烧到他的全身，我下意识的张嘴，却喊不出声，挣脱开五月，什么也不顾的冲向火海。
“拦住她！楚巫正在施法！”不知谁下了命令，随即就有一群人上来拽着我，我却不管，拼命拉扯，嘶叫：“为什么要火葬他？为什么不给他留全尸！放开我！”抓我的小厮被我疯狂的嘶吼声唬住，一个不留神竟让我挣脱开，我眼见人群里有个空隙，能够一鼓作气冲到木堆，便瞧准了抬脚用力要冲，只是瞬间身子却被一重力拉住，人因惯性猛地退回，撞到拉我的人身上。
是谁？究竟是谁阻拦我！我满腔怒气，想要搜寻到肇事者。
一抬头，原来是关羽！
前一秒我还恨恨地要将阻止我的人锤个稀巴烂，后一秒我整个人便瘫软下来，用几乎哀求的声音说道：“关将军，求你，你让他们撤掉木堆，还来得及，火还没有烧上去……”我知道此时在关羽眼里我一定是个疯子，但我管不了那么多，凭我一人之力是抵不过这蔓延的火势的，而关羽，怎么说他也是这场后事的料理者，但凡有一丝希望，都不能让它溜走。可是他眉心紧紧蹙在一起，表情凝重地盯了我半晌，终于嘴巴一张一合：“楚巫在作法，姑娘休要胡闹。”
不！我没有胡闹！是他们，他们在胡闹！我转头瞧着那些所谓的楚巫口里振振有词，装神弄鬼，“呜呜”如千万只蚊蝇扑棱的声音扰得我头疼欲裂，抬眼望着关羽，问他：“关将军，你也相信鬼神之说？”
他面露惊色，但稍纵即逝，眉间一舒，正色道：“云长自然不信！”我见他如此说，以为有望，刚想开口再次相求，耳边却传来他不容商榷的声音：“但刘琦他身染重疾，只得如此。”
啊！仅存的泡沫般的希望瞬间破灭，我的心沉到海底，没了一点波动。眼神飘到远处火堆，火势如同巨大扭动的蛇尾，直冲而上，燃起漫天的燎烟。刘绮，刘绮！我心中暗呼，猛用力推开缚住我的关羽，撒开脚奔向火堆！“啊——”一个面具楚巫不知从那个旮旯冒出来，促手不及喷了我满头满脸的水沫子，那种楚巫们制来拷问罪人时喷洒的药水，此刻却被这个面具楚巫一口喷在我的脸上，顿觉眼睛火辣辣的疼，脸上也像被火苗灼烧一般，疼得手抓在半空却不敢上脸。脸上传来的疼痛我还能忍，可是眼睛睁不开了！我眼前看不清周围的情状，只听见有一群人围在我身边，举着长矛“嘿嘿”的乱叫着，楚巫鬼怪般的作法声，听起来像狼嚎，围在我的身边“嗡嗡嗡”，我头昏脑涨，挥动着手臂，大吼：“滚开，滚开！我不要听！”
忽然人群安静了下来，我以为这场滑稽的火葬要结束了，闭着眼摸着空气晕头转向不知往哪里走。
“她！是她！”在我手指触碰处，一个人声发出，那声音颤抖，布满惊恐，忽听长矛“哐当”落地，他像发了病一样，口中“呜呜呜，呃呃呃”地念起了咒语一般，听得我脑袋发晕，我忙捂住耳朵，可他的叫吼声依旧传进了耳朵，“她，是上天选中的女人！抓住她，献给神灵，荆楚大地便会永保太平，风调雨顺！”
“哦！哦！哦！”四下一片惊呼，长矛高举，“嘣嘣嘣”脚步一致，齐刷刷向我靠近，口中长呼：“永保太平，永保太平！”我还处于震惊之中，尚没有一丝反应，身体已被群人举高，直到我真切的感受到身下一阵火热之时，我才回过神：他们这是要烧死我！这群恐怖的人！听见五月歇斯底里，哭着唤我：“姑娘！姑娘！”又听她求着什么人：“她是我家主子，她不是什么上天选中之人！求将军看在军师的面子上救救我家主子吧！”
五月，傻丫头，我是你家主子没错，但我确实也是上天选中之人，那个楚巫或许真的能算准天机，也许是老天要召唤我回去了！五月，你别哭了，你回去告诉我的阿北，他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让他不要伤心，不要为我这个过客伤身。我被烟雾熏得意识越来越弱，我想我可能一氧化碳中毒了吧，我不是被烧死的，大概是被熏死的……
无尽的黑暗再度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