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朔风如解意(2/2)
“龙瞳。”江潭淡淡道。
席墨就叹了口气,“是了,师父果然厉害啊。”
说着自收剑入鞘,摸出一双焐得滚烫的星辰,掬在掌间稳稳递了过去。
江潭接了,看过一道便要放回去。
席墨拢紧右掌拒而不收,故作惊讶道,“师父不要么?”
“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席墨面上乖巧,左手指头乱绕,“我不需要,给师父了。”
江潭觉出发丝被人转了满把,依是毫无波澜,“我拿着无用,你收好了。”
“师父是在嫌弃么。”席墨就委屈道,“因我铸剑用了一些,没有全部给您?”
江潭沉思一刻,递过一粒,“一个便好。”
席墨“哦”了一声,接过握在掌心,“那我们一人一个,是成双成对的意思吗?”
“不是。”江潭觉得这孩子有些异样。往日塞来的小玩意儿,不要便不要了。今日不仅说着怪话,还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他正要起身,肩畔顿然一沉,脸侧随即呵来一道热气,耳上便是一痛。
席墨衔着他一点耳轮,含含糊糊道,“师父别动,有虫。”
江潭侧首一挣,头皮旋即一麻,因发丝被勾扯着不放,颈子便半仰开来,又给人咬住了耳垂,“别动,要进去了。”
耳畔轻喘如星点炽流,一下下喷拂而过,烫得他右腮发痒。
“席墨。”江潭便道,“你怎么了。”
默然片刻,才听到那孩子哑声道,“师父,你痛不痛?”
自然是痛的。不过大概就是被虫咬了的程度。江潭便淡淡“嗯”了一声。
席墨缓缓放开他,将手指从那蓬微乱的青丝里一根根绕出来,边慢条斯理道,“很痛吧,耳朵破皮啦。”
江潭沿耳廓摸了一道,指尖便染一弯嫣红。
他正看着那抹血弧,手腕便被人攥着提过了肩膀。席墨趴在他背上,一点柔嫩的舌尖抵着那指上朱痕轻吮一口,又凑上前去,将渗出血珠的耳垂微抿几回,顺耳舟一路往上,将晕开的血迹舔了干净。
江潭此间只远目深思,方觉到席墨松手,便站起身来照直前行。那孩子一把没有勾住,这就扑过秋千去,摔了一脸泥。
听见响动,江潭才似回实了神。他周身麻意散漫,又不明所以,曲指刮了刮右耳,边回头看小徒弟从地上爬起来,憋着一包委屈的模样,下意识便道,“痛不痛?”
席墨想,这人八成是故意的吧。
但他作恶在先,全不占理,这时索性往后一倒,虚虚倚着那茶树,歪着脑袋哼道,“痛死了,腿折了,师父帮我看看吧。”
江潭闻言上前,屈膝敛袖,才搭上一侧胫骨,那手便被少年按在了腿上。
“没有虫子,我骗师父的。”席墨鼻尖脸颊皆是灰尘,这就有些羞涩地笑了,“我好久没吃过雪了,师父身上雪味儿好重,刚离得太近,忍不住了。”
江潭一怔,眉心微凝,片刻后才道,“我不是雪,不能吃。”
他说得认真,席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潭等人笑完,只道,“记住了吗?”
“哦。”席墨着意拉长了声音,“师父不是雪,不能吃。”
“嗯。”江潭就当他记住了。
席墨借力站起来,扑了扑灰,边将江潭望了半晌,却是垂了眸去,一声叹息。
明明抱着就地殒命的忐忑,最后却只滚得一身黑泥。
然而过于露骨的告白他又绝说不出口,只暗恨江潭不能看清自己昭然若揭的心思。
转看江潭在旁立着断不出声,又不禁发出一声疑问。
“师父又长个儿了?”
“大概吧。”
“……师父长这么快,我要追不上啦。”席墨向前几步,贴到人眼皮子底下,“怎么如今和从前一样,位置都没有变的。”
他比划着,把脑袋凑得近了些。
“以前就刚好卡在师父下巴尖,现在居然还是……好没出息啊我。”
江潭凝然片刻,“不好吗?”
“不好。”孩子气鼓鼓道,“我要长得比师父高,高出一大截才好。”
江潭想了想,又想了想,神色稍冷了些,只淡淡“嗯”了一声。
席墨打量了他的眼色,转而笑道,“师父想我一直矮一头的话,也好啊。待我修得驻颜之术,趁着还没有您高的时候,定下来就可以啦。”
江潭思忖几许,“你乐意便好。”
“师父怎么又这样说了。”席墨垂头丧气,“师父明明生气了,却不告诉我原因。”
“我并未生气。”江潭道,“席墨,你长大了,会比我高,也会有离开的一天。那以后你便不会再回来,所以不必事事以我为准,为我挂怀。”
席墨心都碎了。
“师父原来仍是在怪我。”他说,“那我不走了,不走了好不好?”
江潭一顿,觉得席墨压根没听懂自己的意思。
这孩子攥着他的袖管,几是倾倒在他身上,眼中又酝着泪意了。
看着已经是个窈窕少年郎,还是说哭就哭,丝毫不带犹豫的。
席墨之前便是哭着走的,如今见面不久,几次三番意欲落泪,使得江潭非常困惑。
自己那雪狐,从前不是这样的。
虽辗转于怀时也是留恋不已,说走就走时也是直截了当。却不会这么样的哭哭啼啼。
“你要走。”江潭道,“因我也是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