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2/2)
从刚才到现在,折霜都未曾直视她的眼睛,这感觉,就好像有事瞒着她一样。
玉珞一手牵着折霜,一手敲着脑门,若有所思走回屋中坐下,抬眼望向边上站着的折霜,眼中满是忧虑道:“大鸟,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臭狐狸他真的没事吗?”她说着,不禁眉头紧锁,认真问道:“你的幽精,是用什么换回来的?”
折霜目光下意识有些闪躲,那一瞬的犹豫被玉珞尽数收尽眼底,一时慌了心神,紧紧抓住了折霜的衣袖,道:“受伤是假的,懒于奔波也是假的……他是不是不敢见我?”
折霜:“……”
“他付出了什么?”玉珞咬了咬牙,苦笑道:“幽精?修为?还是什么别的?”
折霜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他怕你会内疚,怕你知道真相有愧于心,会不愿嫁于我,这才没敢第一时间回来见你……如今的他,一如当日的我,再也无爱无恨……”
玉珞缓缓起身,望向远方的双眼,逐渐失了神。
“对不起!”折霜将她轻拥入怀,眼中满是不忍与愧疚:“这是我欠你的,余生,我必竭尽全力偿还……”
——不过是换一个幽精,他要喜欢那种东西,把我的拿去就是。
——反正世人不配我的好,爱留之无用,你若能开开心心过完此生,恨也留之无用。
——只是不知没了幽精,我还会不会对你好……
其实,不管怎样的结果,她都已在心中预料过不止一次。
可真当得知结果的那一刻,她才知千百次的预料,都不及真正经历的那一刻让人难以接受。
她连喊他一声哥哥都不敢,他却为她所求之爱,舍了余生所有的爱恨情仇,从此……三魂七魄,永久残缺。
狐族规矩繁多,如今的玉珞,是待嫁的公主,在礼成之前,旁人自是见不到的。
玉珞听闻,那日折霜为了来见她一面,也是险些在狐王面前磨破了嘴皮子,才得了那么一个机会,再之后,她便没有见到过折霜了。
好在狐王对这门婚事并未有丝毫反对的意思,相反还十分积极,早早便敲定了婚期。
定下婚期那一日,狐王还特意前来看了她。
那时,他问:“孩子,你与折霜行拜堂之礼时,可愿拜一拜我?”
玉珞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狐王见她为难,忙淡淡笑了笑,道:“不愿也无妨,你生在郁西,可还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我替你将寻来。”
玉珞闻言,不禁湿了眼眶。
她虽生在郁西,郁西却无人将她管教,家中一大窝狐狸,死一只、丢一只都不痛不痒。三百年,父母不予姓名,兄妹更不曾将她正眼相待,所学一切皆是从旁侧偷偷听来,活像个孤儿。
她此生的血脉之情,从一开始便淡如白水,就连一丝来自“亲人”的温存都只是梦里才会
有的奢求——不,就算是梦中,她与折霜成亲之时也只是拜了两次天地,未有高堂之说。
“爹爹……”她试探性的小声叫着,抬头只见狐王眼眶微微泛红,眼中又惊又喜,下意识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似想将她抱拥,却又害怕遭到拒绝。
下一秒,玉珞第一次靠入了狐王的怀里。
若非亲身经历,她不会知道,原来,这世上除了折霜,真的还有人将她放于心间疼爱——不求一丝回报,只愿她一生安好。
“我想哥哥了。”
“宸儿在栖霞山等着喝你的喜酒呢,待你嫁过去,便能见着他了。”狐王摸了摸玉珞的头,笑道:“往后他说话,怕是比以前更为难听了,你可得多让着些。”
“我知道的。”
不管日后玉宸对她如何冷淡,她都不会怪他分毫。
鸟族族长亲自前往涂山迎娶狐族公主,两族三百多年来的仇怨就此消泯,此等大喜,一时传遍了整个妖界。
狐族的孩子们满心好奇的结伴而行,大着胆子去到了鸟族迎亲队暂住的府邸,伸长脖子想要探看大人口中万分凶恶的“鸟人”,最后一个个捧着“鸟人”们给的蜜饯,带着鸟族独有的小礼物,欢喜的满载而归。
玉珞听了,分外欣喜。
三百年前,狐鸟两族的仇怨始于“她”与折霜,三百年后,终又因她与折霜,画上了一个句号。
她曾于梦中,在那挂满红布疑似布坊的破旧小院中与折霜成亲。那时她们都穿着一身粗红的衣裳,未盖上大红喜帕,以水代酒,绑着失去自由的妖兽充当宾客,在那一方僻静之地,强作热闹之势。
如今,婚期至,她穿上了华美的嫁衣,坐上了接亲的花轿。那只山间野惯了的小狐狸,在狐王亲领的送亲队随行之下,于无比喜庆的锣鼓喧天之中,踩着世俗的偏见,成为了折霜明媒正娶的新娘。
这感觉,就像梦一样,美好得不真实。
从涂山到栖霞,对寻常人类而言或许遥远,但对妖精而言并不是一条漫长的路。
沿途玉珞几次取下盖头,掀开轿帘想看看外面,却都被时时刻刻跟在轿边的小榆拦了回去。
“公主,使不得!”
这五个字仿佛已经成了那小丫头的口头禅,紧张起来说什么都结巴,唯独这句,顺畅得不行,天天挂在嘴边,动不动就使不得,硬生生把她一个野惯了狐狸“使不得”成了一位表面端庄的狐族公主。
玉珞听说小榆父母都没了,这一次跟这一路可不仅仅是送亲,更是陪嫁,那小姑娘,日后可是都会跟在她身旁的。
到了鸟族,一定要叫小榆把在涂山学的那些破规矩全部都扔掉,从此以后朋友相称,不然将来的日子可没法自由自在、舒舒服服的好好过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在轿中闷了一路,终于从外面的动静听出自己抵达了栖霞山,一时心中狂喜,闭目凝神,将灵力远放,恨不得像兔子一样把耳朵竖得高高的,以便听到更多的消息。
她听见许多的祝福,听见各族来客彼此间的寒暄,听见孩童的笑闹之声,这些喧闹嘈杂之声,让她感到无比踏实,直到这一刻,她才敢在如此多人的见证下,鼓起勇气去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欣喜之时,她忽听见狐王的声音:“怎不见宸儿?”
折霜立即问询身边之人:“玉宸和念兮呢?”
常恪寒声应道:“前几日他硬说在此待得烦闷,独自去了人界,路念兮放心不下,便跟了去。”
许久未见,那个冰块脸的语气依旧满是冷漠,甚至带有几分难掩的恨意
,想来这桩婚事对他而言,无异于是对斩风的一种背叛,若非折霜坚持,他怕是绝对不会同意。
那臭狐狸也真是,早不烦闷晚不烦闷,偏偏这两日离了栖霞山,喜酒应是喝不到了,回头补请他喝一次吧!
玉珞这般想着,忽摇摇晃晃的再次起轿,当那花轿挺稳之时,折霜于一片起哄声中掀开红帘,向她伸出了手。
她也不知自己脑子里究竟被什么填得满满当当,一时间竟乱成一团,啥都想不起来,便迷迷糊糊随着折霜进了婚堂,拜了天地。
礼成之时,她刚想掀开盖头看看这满堂宾客,就被小榆抓住了双手,在耳畔小声而又激动的叨叨了一句:“公主使不得!”
再之后,便被人送入洞房关了起来。
小榆走前,还不忘千叮万嘱着一句话:“公主,千万记住了,盖头不能自己掀啊!”
“为什么呀?”
“对哦,为……为什么呀?”小榆想了半天,没想起哪里有提这其中缘由,干脆胡扯道:“您……您掀了,那那……那折霜族长掀什么呀?”
玉珞:“……”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