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集:《垦草令》初颁(1/2)
栎阳朝会:变法前夜的惊雷
栎阳的晨雾还没褪尽,宫门前的铜钟已敲过三响。卫鞅踏着结霜的石阶走进正殿时,靴底碾碎的冰碴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殿内的梁柱还留着去年冬祭熏黑的痕迹,二十级白玉阶上,秦孝公嬴渠梁的玄色朝服下摆垂在阶边,像一片凝固的夜色。
一、案头的竹简与阶下的暗流
“诸位臣工,”内侍监景监的声音带着刚愈的喉疾,在空旷的大殿里有些发飘,“春耕将至,君上召集群臣,议今年国策。”
卫鞅站在阶下东侧,腰间的铜剑悬得笔直。他面前的案几上堆着三卷竹简,最上面一卷的绳结系得格外紧——那是他熬了三十七个夜晚修订的《垦草令》。案角的铜爵里盛着温热的米酒,却没泛起一丝涟漪,仿佛连酒液都在畏惧即将到来的风暴。
西侧首座的太傅甘龙缓缓睁开眼。这位历经献公、孝公两朝的老臣今日穿了件绣着苍龙之纹的朝服,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朝露,显然是天不亮就从太傅府动身了。他瞥了眼卫鞅案上的竹简,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像是在打量一件注定要朽坏的木器。
“君上,”甘龙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温润,“老臣以为,今年仍当循旧例。秋收后多雨,渭水沿岸的井田恐有涝情,当早派官吏巡查堤岸。”
他话音刚落,阶下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兵部尚书车英清了清嗓子:“太傅所言极是。去年冬天雪少,春耕时怕是会干旱,不如让各县提前修缮水渠。”
卫鞅指尖在竹简上轻轻叩击着。他知道这些话背后的深意——井田制是士族的命根子,那些沿着渭水铺开的方方正正的田垄里,藏着多少贵族的私田,谁也说不清。修缮水渠?不过是想趁着春耕前,把更多新开的私田纳入旧制的筐子里。
“诸位大人,”卫鞅忽然开口,殿内的议论声像被掐断的琴弦般戛然而止,“若只修水渠,不换法子,就算今年丰收,明年还是要饿肚子。”
甘龙的门生杜挚立刻站出来:“左庶长此言差矣!我秦国立国三百余年,靠的就是井田制。百姓世世代代在井田里耕作,方能衣食无忧。”
“衣食无忧?”卫鞅冷笑一声,将最上面的竹简解开来,“去年栎阳周边各县报来的饥荒,饿死的百姓比战死的还多。那些世世代代耕作的农夫,缴完粮税后,连糠麸都吃不上,这也叫衣食无忧?”
他举起竹简,声音陡然提高:“今日朝会,臣有新令要奏请君上!”
二、惊雷落地
秦孝公一直沉默地坐在王座上,玄色朝服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直到这时,他才微微前倾身体,声音低沉却清晰:“念。”
卫鞅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殿内的文武百官。那些熟悉的面孔此刻都紧绷着,像是在等待一场暴雨的降临。他定了定神,开始宣读:
“其一,废除井田,开阡陌。”
第一个字出口,殿内便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杜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刚要开口反驳,却被甘龙用眼神制止了。卫鞅没有停顿,继续念道:
“即日起,废除旧时井田之界,将土地按户分配。百姓可自行开垦荒地,土地归耕者所有,允许买卖。官府按田亩收税,多劳多得。”
“其二,奖励耕织。”卫鞅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凡耕织产量超过官府规定者,免其徭役;若一户有两子以上,成年后必须分家,否则加倍收税。”
阶下传来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一个掌管户籍的小吏脸色发白——分家意味着户籍要重新编排,这背后牵扯的何止是户数,更是士族隐藏的依附人口。
“其三,重农抑商。”卫鞅的目光落在几个腰间挂着玉佩的商人代表身上,“商人不得囤积居奇,不得贩卖粮食。凡弃农经商者,其家人沦为官奴。”
“其四,整顿游士。”最后一条念出时,卫鞅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秦国境内所有游士,若不能证明自己有正当职业,须在三月内入军伍,否则视为奸细论处。”
竹简读到末尾,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杜挚再也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几乎是吼道:“卫鞅!你这是要断了士族的根!”
他的声音在大殿里冲撞着,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废除井田,士族的封地何在?禁止卖粮,那些靠着粮食生意维生的贵族怎么办?你这是要把秦国的根基都刨了!”
甘龙慢慢站起身,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圣人不易民而教,智者不变法而治。左庶长欲变古制,恐天下不安啊。”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软刺,精准地扎在所有人最敏感的地方——变法,从来都是要流血的。
卫鞅迎着他们的目光,寸步不让:“天下不安?是士族不安,还是百姓不安?夏桀商纣守着旧制不变,最终身死国灭。若秦国仍抱着井田制不放,不出十年,河西之地永远是魏国的,我们连栎阳都守不住!”
“你!”杜挚气得浑身发抖,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就在这时,秦孝公猛地从王座上站起。他腰间的佩剑随着动作滑出剑鞘寸许,寒光一闪而过。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位年轻的君主。
孝公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一步步走下石阶,来到卫鞅的案前。他解下腰间的佩剑,“当啷”一声放在案上,剑柄正对着卫鞅。
“左庶长卫鞅,”秦孝公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你所宣读的新令,朕准了。”
他环视殿内,目光如刀:“从今日起,有敢违抗新令者,卫鞅可先斩后奏!”
三、暗流涌动
朝会散去时,外面的雾已经散了。阳光透过宫门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却驱不散殿内的寒意。
卫鞅拿起案上的佩剑,剑鞘上雕刻的夔龙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是秦孝公的佩剑,名叫“断水”,据说曾在河西之战中饮过十数人的血。此刻握着它,卫鞅能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信任,也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沉重。
“左庶长留步。”身后传来甘龙的声音。
卫鞅转过身,看着这位老谋深算的太傅。甘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刚才朝堂上的争执从未发生过:“老夫有几句话想跟左庶长说。”
两人走到殿外的回廊上,廊下的积雪还没化尽,踩上去咯吱作响。甘龙望着远处的城墙,慢悠悠地说:“左庶长可知,栎阳城里有多少士族靠着井田过活?”
卫鞅不答,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脚下的这片土地,”甘龙用拐杖点了点地面,“三百年前是秦非子养马的地方,后来分封给了嬴姓子弟。如今住着的,不是公族,就是跟着先君打天下的功臣之后。他们的根,就在那些井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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