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妥安如(2/2)
“真的,那天我不知道为什么睡得不安稳,一直闹。爷爷没办法,只好把我抱在怀里哄,后来以为我睡着了,他就继续和谷主喝酒。其实我没睡着,哈哈。”
“谷主说,咱们霸王枪原来也是广收弟子的,但大概是前前或者前前前谷主的时候……”
明河也没想到,“只留一个传人”这个荒唐的门规背后会有一个如此血雨腥风的故事。
下午当他一边扶着如云散步,一边讲起这件往事时,犹自感慨万千。
“弟子势力过盛而发生的争权惨剧?”
“是啊。那时霸王枪几乎是沧国排名前三的门派,谷主也是广收弟子的。在门派内部赛中排名前十的弟子被称为大弟子,可以自收弟子,谷主还会拨给经费。如此一来,众弟子无不奋勇争先,咬牙练功之外,也很重视人脉关系。这样的激励之下,门派越来越兴旺,但也埋下了隐患。看着一团和气的帮派,暗地里却蜘蛛网似的复杂纠缠,大弟子们拉帮结派,其他弟子则被迫站队。恩怨结久了,终有爆发之日。那次似乎为了谷主的一次赏赐,排名前三的大弟子争战不休,然后各自交好的弟子纷纷出手相助,手足相残的悲剧终于爆发。待得谷主闻讯赶到,帮派门前已是血流成河。
据说谷主把自己关在房内三天三夜,出来时头发都白了。他出来后第一道命令便是驱散所有弟子,完好无损的直接领钱走人,伤者伤势痊愈后立即离开,死者则发给丰厚的抚恤金和安家费。
第二道命令便是从此以后,霸王枪只有一个传人。”
“原来如此。”如云突然说:“那如果不出意外,以后这霸王谷就归我?”
“还不止呢,谷主真正的产业在镇上,听今宵说,那个名叫‘霸王庄’的地方,也教霸王枪,不过不算霸王枪的传人,甚至不能算本门派弟子。嗯,就像一个武术学校,交费上学,毕业就两不相干。那个一夜白头的谷主说,虽然传人只有一个,但让更多的人能学会霸王枪,无论自保还是报国,都是好事。”
“可敬。”如云说。
“是啊,思想和胸怀还挺现代是吧?不像那种固步自封或者‘传男不传女’的老顽固呢。”明河也表示认同。
此时,他们正在谷外散步。此地位于南疆,三月底已经颇为温暖,只早晚还有些凉意。谷外这条车道修得很是平整,大小不一的石块错落铺开,居然颇具艺术感。道旁的大树不知叫什么名字,此时已结满密密麻麻的花苞,叫人很是期待花开的胜景。
明河扶着如云的胳膊,沿着车道旁的小路慢慢地走着。
“周今宵说开花了让你带她们姐妹俩来摘花。”
“嗯。”
“一定很好看。林照不知道喜不喜欢这些花。”
如云心头一涩,不知如何接话。
明河并没注意如云反应,他只是无心提起林照,眼下他有更有趣的话题。
“哎,你知道你师父为什么叫岳不妥吗?”
“不知道。”如云完全提不起精神,脑子里乱糟糟不知在想什么。
“他其实是前谷主收养的。”
“哦。”
如云反应平淡,明河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据说前谷主是在山顶的林子里发现他的。”他一指远处若隐若现的山顶。
“冬天,大雪纷飞,一个婴儿,独自一人。怪不怪?像不像志怪小说?”明河讲故事喜欢随处插入自己的高见,“这个婴儿吧,长得丑不说,小眼睛大嘴巴,两只眼睛之间的距离还特别开。”
如云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说得跟就在现场一样?”
明河挠挠头:“适当地补充了一下细节。一个这么丑的婴儿,单独在大雪纷飞的深山老林,你不觉得奇怪吗?”
如云点点头。
“我告诉你,还有更怪的呢!”明河用力一挥手,“那婴儿吧,之所以没冻死在雪地里,是因为一只母狼用体温护着呢!”
太像那种猎人之间口口相传的传奇故事了,如云也好奇起来。
“所以前谷主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不妥。”
明河说完,一只手横空一划,像指挥家划出休止符一般,洋洋得意地看着如云。
“确实无论出现的场所、环境和长相都非常‘不妥’。”
“其实吧,前谷主在他冠礼之后给他改了个名字的,名安,字如。就是希望他一生安然自如的意思。”
“这名字很好啊。”
“是的。但是自从五年前老谷主夫妇突然失踪以后,他就再没用过岳安这个名字,只自称岳不妥。”
“为什么呀?”
“那谁能知道,周今宵也没说。”
“这些事,都是周今宵跟你说的?”
“是啊。”
“聊得开心吗?”
“开心。”
如云不说话了,明河心虚地看了如云一眼。事实上,他是答应了一个条件,周今宵才告诉他这些的。周今宵昨天回来之后就一直想去看如云,但爷爷坚决不许,理由是“男女有别”。明河答应了今天晚饭时带她一起去如云房间,周今宵就把这些“秘密”全告诉他了。
此刻想起来,明河不由有点心虚,如云却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荒唐的梦。
梦里一袭白衣的明河牵着林照在鲜花盛开的田野里奔跑,一边跑一边笑,笑声嘎嘎的,响彻云霄。如云站在一旁,看着幸福的一双璧人,牙都快咬碎了。然后他一跺脚,就飞似的窜到前面挡住了他俩,什么也不说,对着林照挺枪便刺——霸王枪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手里的。明河挺身挡在林照前面,对着他下跪求饶。如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看着明河仰脸啼哭的模样,一颗心跳得像装在麻袋里的五百只田鸡似的。然后,他就醒了。
醒了以后,他看着自己支楞得老高的小如云,陷入了沉思。
此刻听到明河与周今宵相谈甚欢的事,那种烦躁厌恶的情绪又升上来,就和听到明河夸林照貌若天仙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如云想了半天,想到一个可能,但不敢确认。
他决定测试一下.
于是不动声色地把明河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撸下来,握进掌心。
明河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你这样搀着我的胳膊,我活动不方便,这样活动幅度大,恢复得更快。”
“哦,是这样吗?”明河满腹狐疑地看一下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可是我初中毕业之后就没和男生牵过手了。”
“是吗?那你是不是很不舒服?那要我松开吗……”嘴上说要松开,手却仍握得紧紧的。
“倒也不用,就是,哪里怪怪的。”
如云不敢问哪里怪,生怕被明河一个答案直接拍晕在这条风景如画的车道上。
至于他自己,根本不用问,怦然跳动的心脏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只是牵个手就这样,如云,你是有多喜欢这个漂亮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