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兄弟阋于墙(1/1)
王峻凝视着陶谷渐行渐远的身影,原本即将迈出的归途之步,在瞬间凝固。一番踌躇后,他毅然转身,朝皇城那幽深的后苑行去,背影中带着几分决绝与不为人知的思绪。
与此同时,郭威踏入后宫的门槛,方缓缓自袖中取出那块手帕。手帕洁白如雪,却赫然印着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迹,宛如冬日里绽放的一朵凄美之花。这一幕,让一旁侍立的张公公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官家,这……”
郭威见状,脸色霎时一沉,迅速以手覆唇,做出噤声之态,低语道:“此事我心中自有计较,万不可再让第三人入耳,否则……”
平素里温煦和善的郭威,此刻眸中竟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张公公侍奉其左右多年,这番景象却是头一遭撞见,不由得心头一凛,连忙小鸡啄米般点头应承:“官家宽心,老奴省得轻重,自当妥善处置。”
郭威轻轻颔首,正欲抬手示意张公公退下,突然门外就传来宦官急切的声音:“陛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峻大人求觐!”
此言一出,郭威不由微微一怔,目光转向身旁侍立的内侍,疑惑道:“这是何故?退朝之后,王峻未曾归府,竟是直接转至此处了吗?”
张公公闻言,连忙地摇头,满脸不解道:“官家,老奴亲眼见着王峻大人自崇元殿缓步而出,莫非是在归途之上,忽忆起什么紧要之事,这才匆匆折返?”
郭威微微颔首,似乎这样讲来的话,这番言辞确是入情入理,无懈可击。念及此处,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声吩咐道:“传他进来吧,再备些清茶与甜点,我与王峻兄确是许久未曾促膝长谈了……”
传令的宦官闻言,连忙躬身应命,脚步轻快地退了下去。而一旁的张公公,眼神中却难掩一丝忧虑,轻声提醒道:“官家,您的龙体……”
郭威轻轻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无妨,待会儿王相过来的时候,切记,莫要在面上显露出一丁点的忧虑之情。此人精于察言观色,若论此道,他自称第二,怕是无人敢当那第一。”
……
王峻缓步踏入后苑之时,早春正午的阳光温柔地洒落,给满园的梅花与迎春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辉。廊檐之下,宫灯随风轻轻摇曳,它们的影子在地上跳跃,将王峻的身影拉长又缩短,宛如时间的流转在这方寸间悄然显现。他步伐沉稳而缓慢,每一步都似乎在细细品味着这宫苑的每一寸土地,深藏不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锐利光芒,让人难以捉摸其心思所在。
“王峻兄,久违了。你可是老忙人啊,难得今日有时间来我这里找我叙旧!”郭威已悠然坐于窗边那张镶嵌着紫檀木的案几旁,其上,两盏碧螺春静静地散发着幽香,茶汤在白瓷的映衬下,泛起一抹柔和而淡雅的绿意,宛如春日初生的嫩叶。他轻轻抬手欲邀客,袖口不经意间滑落,一抹腕间浅淡的青筋转瞬即逝,宛如晨曦中一抹不易察觉的光影,随即又被宽大的衣袖温柔地吞噬。
王峻恭敬地俯身行礼,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案几上那碟精致的杏仁酥——那是郭威平日里最为偏爱的小食,而今,盘中仅余半块被轻轻触碰过的痕迹,似在诉说着主人的浅尝辄止。待他缓缓落座,指尖不经意间掠过茶盏温润的外壁,那温度恰到好处,既不失暖意,亦无丝毫灼热,显然已静静地等待了多时,仿佛也在期盼着这场相聚。
王峻轻轻拾起茶盏,却未急于品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袅袅上升的蒸汽,唇边勾勒出一抹浅笑,悠然说道:“陛下今日雅兴不浅啊。下朝之后,我本欲直接回府,不料途中偶遇迎春绽放,心中忽生一念,欲与陛下共叙往昔,这样的时光似乎已久违。不知陛下可愿拨冗,与臣共享片刻闲暇?”
郭威的眼眸温柔地投向远处那片迎春花海,嘴角不经意间上扬,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到底是王兄最知我心。世事如梦,转瞬经年,犹记得前年此时,你我尚在邺都军帐之中,就着昏黄油灯,分食一块简陋的麦饼,谁又能预料到今日之景呢?”
“往日你我在军营,皆青春年少,谁知才来这里多久,竟早生白发!真是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啊!”
郭威端起茶盏,指尖在盏沿轻轻摩挲,当即哈哈大笑道:“王峻兄所言及是啊,唯愿天下清平,共享安乐!”
说到这里,王峻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忧虑:“唉,只可惜啊,我大周新立未稳,四周列国如狼似虎,稍有差池,只怕这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便要……”
郭威闻言,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深思:“王峻兄所言极是,只是不知老哥哥为何突然提及此事?莫非心中已有计较?”
王峻轻轻勾起嘴角,漾开一抹温和的笑意:“哈哈,陛年,心中对故土的眷恋愈发浓烈。然而,尽管心怀乡愁,老臣对于朝中大小事务,仍是丝毫不敢有所放松。故而,老臣斗胆,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能体恤成全。”
郭威面色沉稳,眼神中并无波澜,淡然回应:“哦?老哥哥这话就见外了,有话讲来,但说无妨。”
“微臣思来想去,斗胆向陛下陈情,欲兼领那平卢节度使一职。按理来说,这等事情,自有陛下圣裁,无需微臣置喙。只是臣与陛下乃有兄弟袍泽之谊,这才举荐不避亲,一来此地毗邻契丹,臣要给陛下做好马前卒的准备,二来呢,就是待京城之事安顿妥善后,臣就去此地赴任,不敢有丝毫懈怠。如此安排,既尽臣子之责,亦全兄弟之义,不知陛下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