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表白(2/2)
前院槐树下,徐慧真正拎着铜壶浇花。水珠子溅在月季叶子上,映出她刻意挺直的脊背。自那夜后,她把之前自己给李天佑房里布置的被褥全撤了下来,任凭秦淮如重新布置,就连往日总摆在她柜头的双人合影也收进了樟木箱。
“徐掌柜早啊。”蔡全无扛着粮袋跨进院门,瞥见晾衣绳上并排挂着的男女布衫,“哟,秦姑娘这针脚越发细密了,瞧这鸳鸯戏水的补丁......”
“就你话多,”徐慧真把铜壶往石桌一墩,溅出的水花打湿账本,“今儿劳烦店里的金宝去通州拉十坛老白干,告诉他别偷懒,晌午前回不来可别想吃炸酱面。”转身时裙摆扫过李天佑练功用的沙袋,上头还印着个模糊的拳印。
酒馆开门时,徐慧真特意把秦淮如安排在临窗的八仙桌旁。那位置能瞧见街对面新开的绸缎庄,翠绿的阴丹士林布在晨风里招摇。“这料子衬你,”她突然把卷尺往秦淮如颈间一比,“扯六尺做件旗袍,账记我名下就成。”
秦淮如捏着量衣尺的手一颤:“慧真姐,我......”
“甭跟我客套,”徐慧真扯开布匹的哗啦声盖住尾音的颤抖,“咱酒馆女掌柜的姊妹,出门总得体面些。”她别过头去钉账本,铁钉却歪斜着扎进指腹,血珠洇在账本写的字迹上,像朵迟开的腊梅。
暮色里李天佑拎着荷叶包进门,正撞见徐慧真踮脚换灯笼。竹梯微微打晃,他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她不露痕迹地避开。“劳驾李掌柜把新到的二锅头码地窖去,”她跳下梯子时鬓边银簪晃了晃,“秦姑娘熬了百合莲子羹,在灶上给你温着呢。”
李天佑望着她风风火火招呼客人的背影,喉头那句“你也喝碗”终究咽了回去。后厨蒸汽朦胧中,秦淮如舀起甜羹吹了吹,瓷勺碰碗的脆响里,她轻声哼起扬州小调。檐角铜铃随风轻晃,将一缕月光摇碎在汤碗里。
自打伤好了之后,每日里鸡叫头遍,李天佑就摸黑蹬上自行车,去南门火车站\"取货\",车把上挂的马灯晃过南门大街后巷胡同的砖墙,惊起几只夜猫子。
他一路把车蹬的飞快,还要赶回来接三个孩子一起去钱叔院儿里学武呢。等练满一个时辰,钱叔送孩子们后,他还要接着练习端枪和格斗。他学的杀人术和孩子们强身健体的太祖长拳可不一样。
等回店里吃过了晌午饭,他还要骑车下乡收货。这时节,大兴的西瓜和甜瓜,平谷的桃,塘里的藕,芝麻、绿豆、都是最佳收获时机。眼瞅着昌平的苹果和京白梨、玉米和高粱也要收获了,他得提前联系农户预约了。
更深夜静回店的时候,徐慧真还趴在柜台对账。算盘珠子映着煤油灯,在她眼底投下跳动的影子,李天佑摸出个脆梨放她桌上,梨把上还缠着赵寡妇闺女塞的绢帕。
“秦姑娘给你留了银耳羹在灶上。”徐慧真头也不抬,钢笔尖戳破账本纸,“西郊的高粱得趁露水收,明儿三点就得动身。”
李天佑蹲在院井边冲凉,月光把水花照成碎银子。东厢房窗纸突然映出秦淮如的剪影,她正往一顶新草帽上缝挂耳的绳子。他掬了捧井水拍脸,转身书房拿出账本,本子上密密麻麻记着:“白露收门头沟核桃,秋分屯延庆土豆......”
槐树上知了扯着嗓子叫,李天佑就着月光往本子上添:“寒露昌平摘梨,霜降密云打栗。”笔尖顿了顿,又补了句:“立冬前须修地窖,备炭五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