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旧恨(1/2)
“阿斯塔洛帝国·东部战区军政联席厅”
黑曜石铺地的战图大厅中,气氛如同压抑的铁炉,灼而不发。十数道身影围绕着主战图案沉默对峙,空气中只余衣甲摩擦的低鸣与指节轻叩金属桌面的沉响。
银发副统帅沃森将一份刻录晶片投入中央幻影装置,淡青色的光芒浮现于案上,清晰勾勒出西岭防区与敌军动态。
“确认无误。”他沉声开口,手指敲在战图上代表卡奥斯大军的位置,“忠嗣军团两千万整编兵力已抵西岭要塞,并在北段布有蜥蜴人军团八百万、南段则是巨人军团五十万规模;更令人意外的是,他们甚至不惜代价,出动了那支‘神’之军团。”
话音落地,整个厅堂骤然一静。
坐于首座的东部战区主统帅,那位被誉为“破界之枪”的圣阶巅峰强者——格普曼·格兰德,眉头紧蹙,沉声问道:“军团总数将近三千万?”
“是。”沃森躬身应答。
另一侧,身披灰金战袍的南部战区主统帅纳特鲁斯冷笑一声:“真是胆大包天。一个建国还不到千年的小国,竟敢正面冲击帝国边线?”
“他们未必是鲁莽。”坐于边侧的东部战区副统帅克莱德开口,语调缓慢,“若只是纸上谈兵,我们当然碾压他们。两百年前的第九军团,仅以偏师便摧毁了那支先遣之军。他们难道不知?如今却仍敢来战,说明此战非是虚张声势,而是真敢赌命。”
格普曼沉吟半晌,缓缓起身。
“若是军团对撞,我等自是无惧;便是那所谓的‘神’之军团,也不过是群被时代抛弃了的‘残羹剩菜’罢了!”
“真正的问题在于...”他目光在众人间扫过,“那些人,是否也会亲自下场。”
空气骤然凝滞。
“你是说...龙皇麾下的那几位?”纳特鲁斯的声音低了几分。
“不错。”格普曼眸底掠过一抹忌惮,“若他们无视因果强行出手,我等恐怕...”
“会全军覆没。”克莱德接道。
格普曼缓缓点头,转向传令军官:“通报帝都,让他们...亲自定夺。”
大厅角落的阴影里,一道银白长发的身影独坐在末席。他的轮廓里还留着八百年前帝国联合学院的影子——那份少年人的刚毅未减,连皮肤都仿佛被时光格外优待,吝啬地未肯落下半分刻痕。
可那双淡褐色的眼眸,却像沉在古井里的星子,映着与这张脸截然不同的沉熟。深处藏着几分落寞,像被遗忘的旧伤;浮着几分怅然,如未寄出的信笺;更有几分追忆,似蒙尘的橡木桶,轻轻一碰,就晃出满室少年时的风。
阿斯塔洛帝国东部战区统帅嫡孙,兼第一军团军团长——艾伦?格兰德。
八百年光阴流转,足以让荒原覆满密林,让故交化作陌路。对圣级强者而言,这点岁月不过弹指一挥,却绝非转瞬即逝的烟火。它像一把钝刀,慢慢削去了那浮在表面的天真,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挣扎与信念。
岁月终究会磨平少年时的棱角,将青涩锻造成熟。只是那代价,却总带着不情不愿的苦涩——儿时在学院并肩的同窗,此刻已化作沙盘上针锋相对的敌旗;昔日抵足而眠的兄弟,终究要在命运的棋盘上,落子于无可退让的对垒格间。
“阿斯塔洛帝国·帝都普尔伽托里·德拉里斯·金曜皇宫”
几乎在赫尔曼上报军情的同时,金曜皇宫已召开紧急御前会议。帝座之下,重臣列于两翼,激辩声此起彼伏。
“狂妄至极!区区新国,竟胆敢挑衅帝国威仪?我看根本不必大动干戈,从中央军中抽调一两支军团过去,即可将其碾成齑粉!”一名红袍老将厉声道。
“你可知他们倾巢而出?”另一名冷面内务卿怒声驳斥,“若非存有几分底气,岂会发动如此大规模进军?”
“这正说明他们已黔驴技穷。”主战派大将军阿斯兰道冷笑,“帝国之威,不容亵渎。以我帝国军团之强盛,何惧一介新立之国?”
“未必。”始终未开口的帝国长子——罗萨里奥缓缓出声。他身披金红长袍,神色淡漠,“尔等皆忽略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便是——龙皇...已起势。”
“从他选择出兵那一刻起,战争的节奏便不再掌握在我们手中。”罗萨里奥低声道,“不论我们出动的是东部主力还是帝国中央军,胜了...不过是‘赢了本该赢的战争’;若败了,则将失去整个帝国的威望基石。”
“换而言之。”他语气一顿,似有寒光自眸底一闪,“此战,不论输赢,皆是对帝国威严的一次削弱。”
他停顿片刻,神色忽敛:
“更何况...除却实力那位尚未可知的龙皇,我等皆忽略了其麾下那七位‘神’之子嗣...”
“圣级巅峰实力,身负传说之体,再加上至高神殿的隐晦加持...这等存在,岂是寻常战力?”
“那...请半神冕下出面?”一位伯爵颤声发问,但话音未落便自己摇了头——以半神之尊对后辈出手,必遭至高神殿诘问。
“派皇室圣级长老?”另一位侯爵接话,声音却越来越低——便是倾巢而出,面对那堪称同阶无敌的存在,亦与送死无异。
霎时间,群臣皆噤。
半神不可遣,圣级不可敌...
这道无形的枷锁,此刻竟比那西岭防区的三千万敌军,更令人窒息。
帝座之上,那道身影终于微微前倾。
帝冠静立,其上嵌缀龙骨与辉金,源自旧纪元最初的狩龙战场。冷辉垂落,映在眉宇之间,宛若将这位帝国之主的意志,刻于整个殿堂之中。
“未战先怯?”大帝开口了——嗓音不高,却如神殿钟鸣,沉稳、威严,敲打在每一位重臣心头,久久不息。
“神嗣、传说之体、神殿眷顾...听你们说得恍若天上星辰,触不可及。
“帝国自创建之初,便是以屠龙之刃成其基,以万军之骨奠其威。何时曾因敌将之名望而让步?又何时曾因来历高贵,便择道而避?”
“一个建国不满千年的边陲之国;一个于先祖脚下、尸骨盈野的败落之族——这便是你们所忌惮的对手?”
他声音仍无波澜,然殿中温度似骤降数尺。
“你怕输,怕损了帝国威名,更怕...这储君之位,坐不稳吧!”那道目光终是落下,越过重臣,径直投向那立于帝阶之下、身披金红王袍的青年。语气未变,仍是沉稳威严,然在那份威严之下,却藏着一丝锋刃未显的失望。
语罢,殿中再无喧哗。
罗萨里奥微微一震,脊背绷直,仿佛那道目光尚未移开。良久,他缓缓垂下眼睑,掌心却不知何时已满是冷汗。金红王袍在光耀晶石下轻微颤动,却无人注意。他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只将那份难堪与懊悔,尽数压入心底。
风从高窗外灌入,吹动金曜皇宫殿顶的龙骨帷幔,仿佛也在低声讲述那个早已远去的纪元...
帝国败过吗?当然——败过。这世上从无永恒不败之物,即便是这座横跨数个纪元的古老帝国,亦曾在命运的裂隙中数次踉跄。
上古初元,万灵未定,人族初立,群雄并起。那场为清剿太古龙族残焰而燃起的血火之战,于黎明破晓前响起号角。
然,纵是没落之龙,亦仍以断翼碎鳞,昭示昔日霸主之威。
真龙之威倾覆山河,甲胄在龙威下寸寸崩裂;士卒未及哀号,便已化作齑粉;真龙的吐息舔舐大地,将领们的佩剑尚未触及龙鳞,便已连同生命,一同熔铸成焦黑的印记;九位帝祖共赴征途,六位永归尘土,与真龙残鳞片一同化作不朽帝国的最初之基。
自此“犯龙”之语,成世间之禁忌。幸存者战栗于余威之下,知——濒死之巨兽,其獠牙亦足以撕碎一切狂妄。
三位幸存帝祖,执染血之剑,擎断鳞为旗,以姓氏铸誓,筑起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座帝国——阿斯塔洛。他们原以为,这份“屠龙者”的荣光,会让帝国如太古龙族般,受同族敬仰、万灵朝拜。
然鼎盛未至,初创的帝国便迎来了比屠龙之战更汹涌的浪潮——同族的联军。
预想中的敬畏从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嫉妒与觊觎:“第一帝国”的名号,谁都想咬一口。
荣耀从不是共识,它是火,是刀,是必争的猎物。无力者不配染指,而窥视者的刃,却比真龙的利爪更淬毒——因为那是从人心里长出来的獠牙,比龙焰更难扑灭。
同族的刀刃剖开同胞的胸膛时,连大地都在颤抖。曾经并肩屠龙的盟友,此刻正用缴获的龙鳞甲胄作掩护,将长矛刺向昔日并肩的战友。三位先祖接连倒在同族的背叛之刃下,皇城的断壁上,龙血旗被自己人的血浸透。
但帝国没有死去。它在血与火中两度覆灭,三度重生。皇城陷了,就以废墟为营;旗帜碎了,就用布条蘸血重绘;武器钝了,便是用牙齿,也要从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血肉。
联军终是散了。非是力竭不怠,而是怕了——怕这群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荣耀”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疯子。
而帝国也终是重获新生——没有所谓的认可和朝拜,亦没有所谓的赐福和怜悯,有的只是让敌人午夜梦回仍的心悸之惧。
自那以后,纪元更迭,风暴也从未止息。
同族的战火未熄,异族的獠牙渐露;有过踏平星界的凯旋,也有过战旗折在荒野的狼狈。但只要那面染血的旗帜还能扬起,阿斯塔洛的魂——那锻于屠龙、洗于内战、烙于废墟的魂,就永不熄灭。
帝座之上,大帝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平稳、沉静,却如霜刃出鞘,叫人脊背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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