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后方才是最大的战场(2/2)
“怎么没闹?”老吏抹着冷汗,“昨日西州最大的粮商带着家丁堵了府门,说再不给钱就要烧了粮仓抵账。还有北疆的铁工坊,已经停了给天工组的原料供应,说是再不结账,就要去京城告御状。”
李星群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堆满账册的案几上,哗啦啦的声响中,他突然明白赵新兰为何执意要自己留下。这后方的烂摊子,比天门阵的机关陷阱更让人束手无策——战场上的敌人能用刀剑击退,可这些追着讨债的商户、断了供应的工坊,却像附骨之疽,牵扯着整个西北的命脉。
他扶着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账册上的数字不会说谎,近千万两的欠款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可伤兵营的汤药不能停,天工组的火器修补不能断,俘虏营的口粮更是一天都耽搁不起。
“先清点府库现存银钱。”李星群深吸一口气,将账册重重拍在案几上,“不管多少,先给最急的药铺与粮商结一部分,稳住他们。”
老吏应声而去,片刻后捧着个落满灰尘的匣子回来,打开时里面的银锭加起来还不到百两,零零散散的铜钱加起来也凑不齐五十两。
李星群看着那点可怜的家底,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他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西北六州的疆域,忽然想起郑秀珍曾说“战争打的是后勤”,如今才算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
“备马。”他抓起虎符,转身往外走,“去西州粮商那里,我亲自去说。”
阳光透过府衙的窗棂,照在那本记满欠款的账册上,九百八十七万两的数字在光线下泛着冷光。李星群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仗,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在粮草耗尽前想出办法,否则前线浴血奋战换来的惨胜,终将成一场空。
西州粮商张万贯的宅院朱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的“良田千顷”匾额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李星群翻身下马时,靴底沾着的尘土恰好落在门前石狮的爪缝里——那里还留着昨日家丁们用刀劈砍的痕迹。
“李将军大驾光临,是来送银子的?”张万贯隔着门扉喊话,声音里的讥讽像淬了冰,“还是说,想把张某的粮仓也‘借’去填军费?”
李星群解下腰间虎符,高举过顶:“张某开门说话。今日我不是来催粮的,是来还债的。”
朱门吱呀开启,张万贯挺着滚圆的肚皮挡在门口,身后跟着十几个挎刀的家丁。“还债?”他扫过虎符,嘴角撇得更厉害,“就凭府库里那几十两碎银子?”
“银子暂时没有,但我有三样东西。”李星群走进客厅,无视周围家丁的怒目,从怀中掏出三张纸,“第一,这是朝廷欠据,盖着京兆伊府的朱印,承诺三年之内连本带利还清,利息按钱庄最高标准算。”
张万贯接过欠据,指尖捻着纸角冷笑:“空口白牙谁不会说?三年后你们拍拍屁股回京城,张某找谁要钱去?”
“第二样。”李星群指向第二张纸,上面画着曲曲折折的线条,“天工组新研制的龙骨水车图纸。用此物灌溉,一亩地能多收三石粮。张某若肯拿出粮款的三成入股,天工组便派工匠帮你打造,日后西北所有水车生意,你占三成利。”
张万贯的目光骤然凝固。他盯着图纸上的齿轮结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西州十年九旱,若是真能多收粮食,这利钱可比放高利贷丰厚多了。
“第三样。”李星群将最后一张纸推过去,纸上盖着鲜红的官印,“朝廷特许你承办西北军粮运输,凡经你手的粮草,抽成两成作为补偿。只要北疆战事不停,这生意就断不了。”
客厅里的呼吸声突然变得粗重。家丁们握着刀柄的手渐渐松开,张万贯捏着三张纸的指节泛白,突然拍案而起:“好!李某敢用天工组的手艺押注,张某便信你这一回!”他转身对管家吼道,“开仓!先给伤兵营送五十石米去!”
从张府出来时,日头已过正午。李星群翻身上马,直奔北疆铁工坊。坊主王铁山正蹲在熔炉前赌气,见他进来,抡起大锤便要砸:“滚!别以为拿几张破图纸就能骗走我的精铁!”
“王坊主看看这个。”李星群将一块泛着银光的金属递过去,“天工组用煤炭炼的精钢,比你这木炭炼的铁器坚硬三成,还不生锈。”
王铁山的锤头顿在半空。他咬了口金属块,又用锤子敲了敲,眼睛渐渐亮起来:“这……这是怎么炼出来的?”
“我教你用煤炭炼钢,你把欠你的铁钱折算成股份,咱们合开铁工坊。”李星群在地上画出高炉的形状,“你出人手,我出技术,日后军方的火器订单,优先用你的铁器。”
三天后,京兆伊府门前贴出三张告示,红纸上的字迹被日光晒得发烫:
其一,所有欠款按“官欠民还”原则,分三年还清,年息一分五厘,由朝廷户部担保;
其二,天工组公开新式农具、炼钢、织布技术,商户可以欠款入股,共享技术红利;
其三,凡参与军需供应的商户,可获朝廷特许经营牌照,免除西北六州十年商税。
告示前的百姓越聚越多,议论声从质疑渐渐变成惊叹。药商们盯着新式药碾的图纸,布商们盘算着织布机改良后的利润,连最固执的钱庄掌柜,也开始打听入股天工组的章程。
李星群站在府衙二楼,看着人群中渐渐舒展的眉头,指尖在账册上划出最后一道红线。近千万两的欠款并未消失,但他用技术红利、经营特权与时间差,将冷冰冰的数字变成了流动的活水——就像他在天工组摆弄的齿轮,看似互不相关的零件,只要找对咬合的角度,便能驱动沉重的机器。
老吏捧着新账册上来时,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将军,张万贯送来了两百石粮,王铁山运来了五十箱精铁,连最抠门的钱掌柜,都愿意先垫三个月的药材钱……”
李星群望着窗外飘动的商幡,忽然想起赵新兰临走时说的话:“战场之外的输赢,才见真本事。”他拿起笔,在账册的空白处写下“天工组技术入股清单”,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竟比天门阵的炮声更让人安心。
这场没有硝烟的仗,他或许找到了破局的法子——用铁与火打下的江山,终究要用柴米油盐的智慧去守护。